写给程坦老人|一位永远不能忘怀的可敬老者

写给程坦老人|一位永远不能忘怀的可敬老者


人生如梦,转眼已过甲子了。


当你离开忙碌、喧嚣的工作环境,静心坐下来,许许多多的往事就会一一浮现在自己的眼前。


人步入中、老年时,总是比较爱怀旧,这是自然规律。退休后,更有时间徜徉在如云如烟的往事回忆之中了。常言道:昼有所思,夜有所梦。于是在我的梦里常常出现旧时、旧事、和老人(以前认识的人)。岁月如梭,往事如烟,事事都已渐渐地消散了,可是有一些人却使我永远不能忘怀,深深地留在我的脑海里,其中就有程坦老人。


不知怎么的,我的青少年时代总是与老年人接触最多,大概是前生今世的缘分吧。从幼小时跟着祖父祖母生活,无忧无虑的,一直到当兵服役、工作。工作时也是跟着老护士长、老军医、老主任转悠;休假时要去拜望同乡的老将军、老干部、老前辈,还要去看当兵的老乡、老同学和老朋友。


我在北京海军服役的第二年的深秋,爷爷奶奶十分思念一手抚养大的孙女,就来北京看看,当时他们住在甘家口的新疆赛福鼎办事处。星期天,我随爷爷奶奶到程坦府上拜访。这已经是四十年多前的事了,许多细节已经记不清楚了,但是有一些情景依然没有忘记。那是1972年的十一月初,北京的天气已经很冷了。在北京西单的贤孝里1号的深宅大院里,我第一次见到了程坦老人。


写给程坦老人|一位永远不能忘怀的可敬老者

程坦


这是位于北京西城区的一个独门独院的旧宅子,是清朝一个亲王的府邸,外表看起来与北京老胡同里的民宅一样,可进了大门却是别有洞天。厚重的大木门上镶着两个大铜环,大门的红漆虽然已经斑驳剥脱,但是那威严的气派,足以显示当年房主人的显赫身份。整个院子回廊雕木,廊檐上画着许多彩色画儿,有花鸟鱼虫和人物,不知出自于何种典故。青色砖雕的门廊和大影壁都是清代王族贵胄家园的典型风范,室内、室外装饰的古朴、典雅、威严、气派,大个青砖铺就的四方院子,栽种几棵海棠树。这个院子虽然地处西单闹市,但是居于胡同交错的幽深之处,倒也是很僻静、安逸。这是国家配给部长的房子,程坦老人从五六十年代就一直在此居住。


程坦和我的爷爷是新中国解放前土地革命时期就认识的老熟人,又是同乡,都是鄂豫皖革命根据地的老干部。程坦在京城为官,爷爷在河南省委工作,还有一层特殊的关系(多年以后我方才知道),平日里虽然接触不多,但是彼此之间的友情、惦念却深藏在他们的心里。


一进门,客主双方嘘寒问暖客套了一番。一壶清香的毛尖茶斟上来,大人们便操着娴熟的新县土语,长长短短地聊了起来,时而哈哈大笑,时而又轻声细语,非常融洽。乡音无疑带来了浓浓的乡情,带来的了无尽的思念。此刻,我可无心听他们谈话,跑到院子里四处观看:哦,多么清洁、宁谧的四合院呀。我第一次置身在这洋溢着古香古色的清朝风范的亲王府邸,十分好奇,少不得东瞧西看,过去只是在电影里看到过哟!心想:我们家要住在这里该多好呀,太有品位了吧!午餐是在程坦老人家里吃的,饭菜全部是在距离不远的“四川饭店”订做,非常丰盛,还有茅台酒;可是满桌子的川味佳肴,如今我只记得有一道菜,就是一只鸭子肚子里有鹌鹑、还有糯米、莲子什么的,好生奇怪,又很好吃。酒饱饭足后,我们祖孙一行告辞。在院子里,爷爷叫我给程坦老人鞠个躬,说是小新兵的军礼不庄重,鞠躬是要尊敬些的,我立马鞠了个躬。哎呀,我的棉军帽掉落在地上,大人们哈哈笑了起来。爷爷又托付程坦多多照顾我,多多给于教诲,程坦笑眯眯地说:“小海军同志,要常来看我哟!”。从此以后,我和程坦老人结下了忘年之交。


在北京海军服役的几年中,我时常在周末休息、节假日到贤孝里程坦老人家中玩,一般都是在老人家里吃了中午饭,再返回部队。每次去老人家里,老人家总是很高兴,每当在门口听到我的声音,就会用浓厚的新县箭河口音轻声问道:“是哪个嘞,是晓兰吗?”我也用新县话大声回答:“啊,是我呀,程伯伯。”一老一少,新县话就是共同的语言。由于他常年有病,很少外出,总是静静地坐在客厅里,鼻梁上架着眼镜,看看书报、文件,接待一下客人,整个家里总是安安静静的。我呢,一二十岁正值年轻好动,又生性直爽,快言快语。每当我来时,老人家常常叫我坐在他的身旁,平心静气地询问我的工作、生活,爷爷来信了吗、新县怎么样呀……,我叽叽呱呱地一一回答,他总是一旁恬静的听着,时而点点头。当我心情纠结时,他会给于善意的教诲。中午饭后,老人家休息,我就在院子里玩。下午返回部队时,他常问我:“还需有什么东西吗?下次来先打个电话,我若是住医院了,你就等我好了再来玩,免得跑冤枉路。”他站在屋门口招招手,有时还会说:“女孩子家,莫要老去逛西单商场,要按时回部队呀!当兵的要遵守纪律哟。” 老人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是那么的慈祥、和气,那么的平易近人,就像自己的亲人一样,看起来都是些非常小的事情,但是对于远离家乡年轻的我来说,那就是温暖,那就是亲情。

记得有一次,我刚学习针灸,星期天带着针灸盒到老人家里,叽里呱啦地大讲针灸的好处,程伯伯听完我的讲述,毫不迟疑地撸起袖子说:“小同志,来,给老病号扎银针吧!不要怕,哎呦,麻了,麻了……”我毫不犹豫,大着胆子扎了下去,起出银针后,他又是表扬又是鼓励,让我一个初学者心里非常得意、非常感动, 同时坚定了我更好地掌握针灸技术的信心。后来我把扎针的事告诉了爷爷,哪知爷爷大吼一声:“你这个傻大胆呀!”事后,我思忖道:当年的我果真是太冒失了,老人家久病体弱,我这一针下去,万一有个好歹。嗨!只有程伯伯才能这么支持、鼓励我学习新的知识。由此可见,他是个非常理解年轻人,支持青年人学习知识的可敬长者。


那个年代,每年的“五一”“十一”“元旦”等法定节日,国家有关机关都要发给部级以上负责同志参加北京活动的请柬。程坦老人都有收到,但由于他身体不好,一般极少参与活动。我在北京期间,曾经陪程坦部长参加三次庆祝活动。1974年“五一节”,程家工作人员电话告诉我:“五一节”早点过来,参加游园活动。我高兴极了,生平第一次参加国家级的庆祝活动,就穿了一身新军装一大早赶到程府,只见程坦老人身着整洁的灰色中山服和帽子,脚穿白色袜子黑色布鞋,一副眼镜架在白皙文弱的脸上,周周正正地坐在客厅里等着我哩。我一看见老人家如此装束,一改平时俭朴单一的着装,感慨道 :“嗨呀,真像个大领导干部呀!”程坦老人开心地笑一笑,平日里老人极为朴素的服饰,安静的性格、举手投足都像是一个大学的老教授,根本不像那盛气凌人的部级领导。我们一起来到天安门旁边的劳动人民文化宫游园区,北京的春天风和日丽,鸟语花香,这里更是彩旗飘飘,锣鼓喧天,歌声四起,好一派热闹的节日气象。我们手持邀请证坐在活动区的前排。我一看,嗨呀!与我们坐在一起的竟然有不少当时的国家和军界的显要人物,我颇有几分得意地看着文艺节目。几个精彩的节目演出后,我一回头,哟!程伯伯不见了,我马上起身跑出去寻找,只见他一人坐在一个安静的石桌旁看别人下棋呢。我又担心又有点疑惑地问他:“唉呀!您怎么跑到这儿了?吓了我一跳!那么精彩的演出,您不看,看什么下棋呢?”他平淡地笑笑回答:“我这是闹中取静,看这楚河汉界,举棋不定呀,有意思呀。我也不想打扰你看节目,就自己出来坐坐,快回去看节目吧!”我看了一会节目,不放心老人家,就又出来拉着他的手要回家,哪知老人家却坚持地说:“你在河南轻易看不到北京的游园活动,年轻人嘛,喜欢热闹,我就在这里等你,尽管放心去玩吧!”我又转了几个活动区,近中午时分才一路返回程伯伯家中,吃饭时我问老人怎么不喜欢看节目呢?他告诉我:年纪大了喜欢安静,参加庆祝活动是项政治任务,“五一节”是劳动人民的节日,我也是劳动人民的一份子么,加上你从来没有参加过北京的游园活动,见见侊嘛(开开眼界),因为这些原因我才去的。后来,我渐渐明白了,老人家为人处事极为低调,洁身自好,心性平静、淡看人世间一切喧嚣和浮华,以人为善的内心世界。这正是应了诸葛亮的《诫子书》里的那句传世名言“澹泊明志,宁静致远”。


第二次游园活动是国庆节,在天安门旁边的中山公园。公园里满园秋色,亭阁长廊,到处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菊花,令人赏心悦目。庆祝活动丰富多彩,使人目不暇接。稍稍看了几个文艺节目后,程坦老人把我领到了一个极为不起眼的土台子旁,他指着这个土台告诉我:“这是‘五色土,社稷坛’。社稷坛,是中山公园的主体建筑,然而许多人并不知道它存在的意义。台子上面铺着五种颜色的土,分别为中黄、东青、西白、南红、北黑,正中间有一个方形石柱,五色象征着五行,象征着国土,也为五谷之神。方形石柱为摄镇天下的‘江山石’,是明清两代皇帝祭祀社稷,祈求风调雨顺,江山永固的重要场所。这个不起眼的‘五色土’既是历史文物,又是政治权利的象征,你好好思想其中的含义吧!”那时候自己年轻好玩,大环境也不提倡历史文物什么的,至于这个土台子的深远含义,就不知道了,我只是“啊、啊”地敷衍着。十来年后,我出差北京,专门来到了中山公园的“五色土”处,站在土台前浮想联翩,我明白了:五色土象征着普天下各民族,全国人民紧紧团结在中国共产党(江山石)的周围,国家才能繁荣昌盛,革命江山才能万年长。睹物思源,物是人非;当年,程坦老人的教导,含义深远,细细思维,使人心扉启迪,受益匪浅。


我爱好摄影,当兵时年轻爱显摆,很是喜欢时不时地留下自己和战友们的飒爽英姿。没有相机就向程伯伯借呗,记得他借给我自家的相机时低声说:“现在你们幸福了,什么时候想照相就可以留个影,我们那年代可是太艰苦了,如果有个照相机能为革命多办几事情哟,能留下多少牺牲战友的身影呀!”当时我想,一个相机竟然引起老人家这么多的感慨,可见他是个多么恋旧的人呀。


在北京的几年里,我虽不是经常在程坦老人家身边,但是常常受到他的谆谆教诲,耳濡目染,对人对事的态度有了不小的长进。常言道:学高为师,身正为范。他以自己的言行举止,无形中潜移默化地影响、教育了我,教育着革命后代。一次,我想托他在海军认识的老领导帮一下忙争取上大学,程伯伯沉默了一下,答应看看情况再说。事后不久,他告诉我;上学的事有一定的困难,不好办;自己可以在工作实践中学习,也能学到不少知识,我们这些老同志都没有上过大学,各种素质也不比别人差,你还年轻,只要努力学习一定会有收获的,当时我心里颇有几分不悦的。粉碎“四人帮”后,程伯伯才告诉我:那时候,在军队里,却有不少革命战争时期的老熟人、老战友、老下属,有不少人已经靠边站了,但是有些人在运动中很活跃,很红,红的发紫,居官显赫,做了许多不光彩的事,有害于革命事业,有害于革命同志之间的诚信,对此,他极为反感;所以他看不起这些人,不愿意趋炎附势,违心地去求别人为自己办事,何况当时他的处境也比较困难,很多事情运作起来可能会事与愿违,所以……原来如此!还有一次,湖北省某地的一位老同志,风尘仆仆地跑到北京来请求程坦同志为他写文字证明材料,证明其在五师突围时的个人实际情况,那个人的处境很窘迫,这个证明材料关系到其政治命运和一家人的生活待遇,程坦详细回忆了一下,带着老花镜俯身几案,亲自书写了真实的历史证明,庄重地盖上了自己的印鉴。那个湖北人含着眼泪,千恩万谢,程坦淡淡地摆摆手,留下了一句掷地有声的话:“莫要害怕,历史是最公正的,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我是证明人!”这两件事情发生在文革的动荡时期,都是我亲身经历的,它充分体现了程坦老人的为人之道,体人之心。乍一看起来,他是一个弱不禁风,平淡随和,说话总是轻声慢语的,常年有病,深居简出,淡泊名利,闹中取静的休闲之人,但是哪里知道他还是一个坚持原则、尊重事实,光明磊落的老布尔什维克,无论自己的处境如何,从不丧失政治立场,从不趋炎附势,从不违心作事,从不为亲朋好友谋利益,他敢说真话,遇事不惊、淡然处之,与他文弱的外表判若两人,我慢慢地理解他了。老人家虽然多年有病休息在家里,仍然是时刻关心着国家大事,对于大是大非,明断自如;对于高官厚禄,他淡然处之;对于趋炎附势的小人,他鄙视之;对于处于逆境中人,有困难需要帮助的普通人,他都会毫不犹豫地伸出温暖的双手,不怕受牵连,尽心尽力给于帮助。(在北京的几年里,我经常看到程伯伯家里住着一些陌生的人,听说都是湖北一带的人,有上访告状、有看病的、有要求安排工作的、有要求解决生活困难的、还有到北京新婚旅游的……,他们哪里知道程坦多年病休在家,政治运动中,个人处境又不是太好,经济并不富裕,无论公事私事全部食宿在程府,程府需要承担多少。当他们的愿望得以满足离开这里后,可还曾记得当年这位身处逆境中给予你帮助的,给予你吃住,帮你解决困难,平易近人的文弱老者呢?很多当年受益的人,早已不再登程坦家的门了,做人要知恩图报,这是一种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但且不要你回报什么,只要你记住这么一个慈悲为怀的正直老人,曾经为你伸出温暖的手!)程坦老人曾经多次告诫我们年轻人:浮华世事都是过眼烟云,不会长久,大不可贪求虚荣,攀权附势,什么官职、权利、金钱都是身外之物,不可为此丧失人格,我看还是当个普通老百姓最好!


日月来去,草木枯荣。与程伯伯相处时的情景已经过去四十几年了,许多事情早已经淡忘了,然而,我一直把他的音容笑貌,言谈举止记在脑海里,他的那谦和、平易近人,很有哲理的话语时常萦绕在我的耳际,他那不以物为喜,不以己为悲,坦荡处事、安于平淡的个人修养和人格魅力为我深深敬佩,也是我们后辈人望而莫及的。


我与程坦老人的接触中,总是觉得他性格非常内敛,很少高声快语,为人处事都是平平淡淡的,从来不谈及自己的过去,不羡慕他人的高官厚禄,也不追求奢华的生活,总是一副顺其自然的心态,朴实无华的生活习惯,分明就是个与世无争的普通老者,我们相处的随意、融洽。可是我的爷爷却告诉我:“程坦同志是我们大别山革命老区,苏维埃工农分子中的文人,是拿画杆(笔)的红军军师,办事情稳稳当当的,从不做过激的事情,待人谦谦和和的,从不道论(议论)别人,就像是个先生(老师),他可是一个了不得的人呀(不平凡的人),我们这些工农出身的干部可比不上呀!”尽管如此,我还是没有感觉到程伯伯会有什么不同凡响之处,大不过是一个和蔼可亲的革命老干部罢了。一直到1977年我离开北京部队回河南时,才知道了眼前这个非常熟悉,面色苍白,文弱、沉稳的老人不同凡响的真实面貌。


就要离开北京了,我在程府小住了一天,作为告辞。我一直陪着老人家,他坐在旧藤椅上,微闭着眼睛,慢条斯理地叙说着,院子里的白玉簪花散发出淡淡的幽香。可是我只记着三件事,正是这三件事使我终生难忘。


写给程坦老人|一位永远不能忘怀的可敬老者

程坦


程坦,又名程宗寿。1906年出生于河南省新县箭厂河乡红西边村一个贫苦农民家庭,靠族人资助念了几年私塾,后来在杂货店当小伙计,他天资聪慧,能打一手好算盘。1925年接受革命教育并参加农民运动,1928年参加著名的“黄麻起义”,同年加人中国共产党,历任苏维埃主席、区委书记、县委书记、道委秘书长。后来参加组建红二十五军,随红军转战陕北,任红二十五军和红十五军团政治部秘书长,负责部队的政治思想和宣传教育工作,解放后,历任湖北省委副书记、北师大第一书记、交通部副部长、监察部副部长、内务部副部长、民政部副部长。红军时期,在陕北黄土高原上,他写出了《红军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歌》最初的歌词,并且配上鄂豫皖苏区的民歌曲调,流行在陕北红军中,充分起到了严明军纪,提高思想觉悟,振奋部队战斗力的重要作用。而后,歌词又刊登在红军政治部的小报上,继而唱响在大江南北。以后经过不断修改,确定为现在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歌》,而最初的歌词作者是程坦同志。当时由于种种原因,只有红十五军团的领导人和有关人员知道此事,没有告知外界,就这么几十年过去了,广大民众都知道《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歌》的词曲是红军集体创作的。老人家对这件事从没有向外界透露过,曾经有许多老同志要求向外界说明事情的来龙去脉,他都摇头回绝了。难道他把此事真淡忘了吗?不是的,有时,老人家会独自一个人吹着口琴,那极为熟悉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歌》的旋律,把他带回到陕北黄土高原上红军的宿营地。啊呀!原来如此,程伯伯竟然是这支著名的军歌的原始词作者!


其二,面前这个体弱文静、手无缚鸡之力的老者却是我爷爷的救命恩人。那是1933年,张国焘在鄂豫皖革命根据地进行大规模的“肃反”行动,重挫了革命力量。当时许许多多的红军将士、地方苏维埃工作人员蒙冤受屈,遭受到严酷的审讯和羁押。我的爷爷那时是光山县(新县)玄南区苏维埃主席,被扣上了“第三党”的帽子关押在光山县徐家贩,严刑审讯等待处置。许多红军的高级领导人蒙受冤屈,惨遭杀害,爷爷也只有等待极刑的到来。就在决定生死的关键时刻,程坦同志沉着镇定地告诉红军保安局的负责人:“刘名榜是地方干部,贫苦农民出生,没有文化,他同时也是个孝子,哥哥当红军为革命牺牲了,他在地方苏维埃工作的很好,为支援红军作了不少工作,他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恐怕他连“第三党”是什么个都不晓得。”于是,那支掌握生杀大权的红笔只是在“刘名榜”的名字上点了个点,没有画勾,(后被发配到苦工队劳改)。就这样,爷爷避过一大劫,爷爷一直活到八十四岁,爷爷告诉了我们。当时爷爷并不知道是怎么样死里逃生的,只晓得有人暗中帮助,在那残酷的非常时期,哪个敢问东问西的,搞不好要掉脑袋的!十几年后,在大悟山整风时,爷爷才知道:当年“肃反”时,是程坦同志在生死攸关之际,为爷爷说了真实的话,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方才得以活下来。岁月如梭,很多事情都云消雾散了,然而,这种恩情他们老一辈铭记在心,我们晚辈也铭记在心,滴水之恩,永远不会忘记!


其三,我要离开北京了,有些舍不得慈祥的老人家,程坦老人也有点伤感,向我说起了他身后之事,大体意思是:我是个唯物主义者,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总是要去见马克思的。日出日落,人生人息,都必须遵循自然规律,该是盖棺定论的时候了。我青年时期闹革命参加红军离开家乡,几十年只回过一两次家乡,新县是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还有许多亲人在老家依然农耕为民,有不少战友牺牲在那里,还有我的初恋也埋藏此地,我一直非常留恋大别山的红土地,我死后,一定要回到新县的,那时候你可要时常去看我哟。(我听着,不由得既伤心又有点乐,伤心的是老人家直言不讳地谈了禁忌的事,乐的是如此沉稳安静的程伯伯还有深藏多年的个人小秘密,竟然告诉给我这个小老乡:程伯伯年轻时在家乡的区苏维埃工作,高挑的个子精明能干,是个难得的好青年,于一个同乡的区委女宣传员相恋,这个活泼可爱的姑娘不幸牺牲了,他很是伤心,心里忘不了她;当他跟随红军离开鄂豫皖革命根据地时,还特意来到姑娘的墓前,献上一捧金黄色的山菊花,故人可知生者之情吗?这可真是革命的浪漫主义呀!)


我说:你这个级别的人大都安置在北京的八宝山革命烈士陵园,怎么要回故里呢?他淡淡地说:化作烟云天上去,只留尘埃在人间。我生于斯,长于斯,要葬于斯,因为新县是我的故乡!将来老战友们都会回到家乡的泥土里了,我们又会在一起了。(他的预言非常的对,新县籍的老将军们和省部级的老同志几乎都安埋在新县革命烈士陵园,我的爷爷也安埋在程伯伯的旁边。因为他们太眷恋故乡的红土地了,乡音、乡情、乡恋包容在老一辈的灵魂里,这正是:壮士一生尘土情,锦瞻万古英雄迹。) 程伯伯故世以后,我一直坚持年年清明节为他扫祭,为他树碑,为他写纪念文章(《河南日报》《文摘报》《中州今古》《新黉报》等等),因为这是一段难忘的世交感情,又是忘年之交的感情,我敬重他,这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


沧海桑田,几十年过去,弹指一挥间。我们的革命老前辈,用自己的血肉筑成万里长城,用自己的肩膀扛起祖国的红色江山,用自己的忠诚和爱情为五星红旗增光添彩,中国才能繁荣昌盛,国泰民安。而今,革命的老一辈早已离我们而去,他们的躯体已化作泥土,孕育着绿色的山川,化作基石,支撑着人民共和国的擎天大厦。革命导师列宁曾经说过:“忘记了过去就意味着背叛!”对于任何一个有益于革命事业的人,我们不能忘记,也没有权利忘记他们!


新县的烈士陵园苍松翠柏,四季常青,程坦同志就安眠在他一生眷恋的红土地里,松涛阵阵,如同奏响着《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歌》主旋律……

斯人一去不复返,长留思念在人间。人一生中要经历许许多多事情,接触许许多多人,百分之九十的事情和人都已成为过眼烟云,淡忘在岁月里,也有少数留在记忆里,我是永远不能忘记,可敬的程坦老人!

2013年5月6日 郑州 ——刘晓兰 晋凯 整理


【作者简介】


刘晓兰,河南新县人。郑州退休医生,著名革命家刘名榜孙女。


晋凯,河南新县人。1980年8月生,中共党员。河南省淮滨县邮政局副局长,红二十五军军史业余研究者。晋凯同志曾于2019年向我馆捐赠13件珍贵文物:七里坪鄂豫皖省委委员郑位三家药铺征得到的一个秤盒,一个药箱;张池明将军老房子里的一对铜锁;檀树岗征得红二十五军当年使用过的一个马灯,两个铜质吊水壶,吴焕先烈士老宅两块青砖四块青瓦;吴焕先烈士就读私熟时使用过的一个铜墨盒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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