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春燕衔泥,故雁归来。
漫山遍野的油菜花,争先恐后的努力的开着,羞喃地向世间展示最美、最朴实的春色。
这个春风轻拂的午后,我一如往常的带着画架、水彩和画笔,到山坡前那片油菜花海写生。
西天的艳阳如情人柔美温暖的目光,照的人浑身舒爽,也给这片静静绽放着的油菜花海镀上了浅浅的、柔柔的粉色霞光。
我面朝西坐在小凳上,轻轻的支好画架,生怕惊扰和唐突了这片静谧的春光。
我拿起笔,沾上水彩,刚想构思作画,抬头蓦然发现在我左边不远的樱花树下的青石凳上赫然坐着一位年轻的姑娘,她手上捧着一本,胳膊肘枕在膝盖上,轻轻的翻页,深深地沉醉在阅读中。
我的到来她竟然浑然不觉,春风轻拂着她的长发,我似乎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幽香。霞光从侧面映照着她清秀的脸庞,灵巧的唇,高挺的鼻梁,长长的睫毛,美的让人窒息。
我的灵感顿时如泉水涌现,一副我自认为有生以来最美的画作在不知不觉中诞生。感谢这个春风微拂的午后,感谢这片油菜花海,更应该感谢地是她。
想感谢她,只有靠近她。可说来真丢人,我一见女人就语无伦次,还会脸红,尽管我知道脸红的本该是她们。不怕你笑话,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有牵过女人的手。
天呀!连我自己都难以置信,没有彷徨,没有犹豫,我竟然直接走到她身边。
她终于发现了我,放下手中的书,略显惊讶的抬头望着我,转而就微笑起来,两只会说话的眼睛如同漆黑夜空中的明星。
“不好意思,打扰你了,在看书呢”,我轻轻的说。
她微笑着点点头,算是回答。
“看的什么书,这么入迷”,我说
《故今诗词集》,她爽快的回答
“那你一定喜欢柳永的词了”,我自作聪明的问她,女孩子谁不喜欢以风花雪月为背景基调的婉约派的诗词,我禁不住暗地里窃笑了。
“柳永的词有时太过伤感,容易让人颓废。我更喜欢苏东坡和辛弃疾的诗词,毛主席他老人家的诗词我也喜欢。我喜欢这些诗词里的倕人奋进的正能量”她说。
我满脸惊讶的望着她,要不是亲眼所见,我怎么也不会相信看似这么柔弱,这么漂亮的女孩子竟然有这么刚强的个性。
“请教芳名”,我揣惴的问
“夏雨荷”,她爽快的说
“那你爸,夏老先生一定是个诗人,要不然怎么能给你起这么具有诗情画意的名字”,我打趣的说
夏雨荷听后忍俊不禁的大笑起
我一脸茫然,狐疑的望着她,我着实不能断定我错了?还是她错了?
她仿佛猜透了我的心事,一本正经的说“我叫夏雨荷,我爸就一定姓夏?我是在夏天一个雨夜里荷塘边出生的,那时荷花开的正艳,我妈就给我取名夏雨荷。我爸不是什么诗人,他老人家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我爸姓侗,我妈也不是什么诗人,她只是一个出自贵族家庭,知书达理、外秀慧中的女人”
我半信半疑的望着雨荷,说:“那你爸年轻时一定是玉树临风一表人才,否则你妈如此优秀怎么肯下嫁给一个农民?”
雨荷眉头轻皱,娇缜的说:“市侩,公主就一定要嫁给王子吗?门当户对真的有那么重要吗?人的外表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我爸只是一个外表再普通不过的农民了,我爸伟大之处在于他的善良。遇到可怜无助的乞丐,我爸兜里有十块决不给他们九块半。邻居或是朋友有什么难处,我爸往往主动的慷慨解囊相助。
我妈心甘情愿的嫁给我爸就是因为我爸的善良,善良的人运气总不会差,尽管当时我爸家穷的徒有四壁,求婚时,我爸一句:“我要饭,你先吃”,感动的我妈只想哭。
外公外婆当然也不反对,他们认为一个成年人就是要有自己的思想,她有权利决定自己的目标和方向,别的任何人都无权,也不能去横加干涉,果断放手才是最大的爱。
我努力的点点头,望着夏雨荷会意的笑了。
夏雨荷看了看不远处的画架,笑了笑,说:“能否拜读一下你的大作”。
“大作,不敢当,你若想看,当然求之不得,请多指教”
夏雨荷放下书,一路蹦蹦跳跳的跑过去。
“好美的一副春光图:无尽的油菜花海,生机盎然的樱花树,还有树下静读的姑娘”夏雨荷兴奋的手舞足蹈地说。
随即夏雨荷轻轻的问:“画中那个读书的姑娘时是谁?是干什么的?”。
“画中姑娘是干什么的,我也不知道,她还没有告诉我,我只知道她叫夏雨荷”,我笑着说。
夏雨荷脸上的霞光更浓了,幽幽的说:“画中的姑娘似娇艳的水仙,而我充其量也不过是一颗普通的狗尾巴花”。
”如此清纯漂亮的狗尾巴花,恐怕整个宇宙也难以找到吧!”我开心的哈哈大笑起来。
夏雨荷轻轻的捶了下我的肩膀,也不好意思的笑了。
“我是一个小学教师,我喜欢孩子,我希望孩子们的纯真梦想都能实现,我要努力,我在努力”。
听了夏雨荷的发自肺腑的真诚的话语,我沉默了许久,一个女孩子竟然有如此的担当,我自愧不如呀!
我不知道今天的夕阳为什么这么急着回家,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天不早了,我要回学校了,晚上还要备课,再见”,夏雨荷微笑着,大方的向我伸出了手。
我受宠若惊的慌忙也伸出手,握着夏雨荷柔软温暖的手,我幸福的几乎不能自抑。
“我们以后能作朋友吗?”我鼓足勇气说
“怎么不能,我们现在就已经是朋友了”,夏雨荷微笑着说。
“我俩个人才刚刚一面,你就这么相信我,你就不怕我是虚伪的怀人?”我不解的问
夏雨荷顿了顿,一本正经的说:“那你是坏人吗?你不是,唯独眼神,什么都可以伪装,邪恶的人的眼神里,你永远都读不出善良。有些人匆匆一面,可成为知己。而有些人时时在一起,却难以交心。”
我用力的点点头坚定的说:“再见”,然后目送夏雨荷的身影模糊在远方的夜色中。
以后的数天,我天天去那片油菜花海去写生,可一个漂亮姑娘捧书做在樱花树下的青石板上静读的画面再也没有重现。我望着那片静静的花海,心中怅然若失,而笔下的画作也似乎失去了精神和灵气,看了让人腿给伤感。
我知道再见有时就是不见,我好怕。一股莫名的孤独感升腾起来,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怎么了?最近的春风有些凉。
怀揣希望,不畏失望,我还是天天去那片油菜花海,用回忆慰藉思念,有时还孩子似的异想天开,希望时光能倒流。
也许我的执着感动了上苍,一个春雨缠绵的午后,在那片熟悉的油菜花海边,在那棵坚强的樱花树下,我见到了夏雨荷,重逢的喜悦让我禁不住热泪盈眶了。
原来夏雨荷要去西藏的一个偏远的山区小学校去支教,本来学校只有一个男教师的指标,因为女教师去西藏支教不管在身体上还是在心理上都会面临巨大的挑战。
夏雨荷不怕挑战,她知道,西藏偏远山区的渴望知识的孩子们,有时要冒着生命危险去离家很远的地方上学。
她心疼这些可怜但坚强的孩子们,她决定要去和他们在一起,她要把自己最无私的爱全都奉献给他们,给他们快乐,给他们最美好的未来。
于是夏雨荷极力向校长自荐去西藏支教,校长犹豫了,他赞赏夏雨荷的思想觉悟和勇敢的担当,也为之感到由衷的欣慰,但他知道去西藏支教的艰辛,他怕她扛不住呀!
校长还在犹豫着,坚强的夏雨荷哭了,她恳求校长,还是让她去西藏支教吧,要不然她会抱憾终身的。校长终于被夏雨荷的诚意感动,眼角湿润地同意了夏雨荷的请求。
“这几天忙于准备去西藏,今天才有时间来看看这片油菜花海,也算是作一下道别,以后要帮我好好照看这片花海了”夏雨荷笑着对我说。
我强装镇定的点点头,脸上写满感伤。
“什么时候回来 ?这片风景有你才完美”我问夏雨荷
“四年后的今天油菜花开成海,樱花满枝头之时”夏雨荷说
“我在这里等你回来,四年后不见不散”我凝望着夏雨荷动情的说
“不见不散”,夏雨荷说完,像蝴蝶似的飞走了。
我孤独的立在樱花树下,风吹来,有花瓣轻轻飘落,像粉色的雪花,风吹油菜花海,叹息声声。
夏雨荷走后,我们每天都去看望那片油菜花海,还有那棵樱花树。为了夏雨荷我不会让它们受委屈,也只有它们能理解我的孤独,寄托我对夏雨荷的无尽的祝福和思念。
时光荏苒,还未来的及细细品味和领悟春天的美好,夏天就迫不及待的来到了。
那片油菜花海也开始衰败,孕育夏天的果实了。
那棵樱花树依然枝繁叶茂,只是那满树的樱花,早已零落成泥。
华东的盛夏已是酷热难当,我不敢想象西藏的盛夏已会是什么样子?高原缺氧和无处不在的紫外线会把人折磨成什么样子?
我开始祈祷西藏的夏天不会忍心虐待她,因为她叫夏雨荷,夏天原本是属于她的。
万山红遍,层林尽染,不知不觉已是深秋。
孤雁南飞,伊人远在天涯,西天外有伤心的雨燕在飞。
幽幽的秋水里,荷叶已日渐残败。夏雨荷清秀的面容,却渐渐清晰的显现出来,我仿佛又看到无边的油菜花海和花海边樱花树下捧书静读的姑娘。
无边的秋雨缠绵的下着,湿润了我对夏雨荷的思念。
下雪了,漫天的大雪如飞舞的白蝶密密的下着,洁白了山川大地。
我站在樱花树下,看到树下的青石板已蒙了厚厚的白雪,睹物思人,我眼角的泪悄然而下,结成思念的冰。
天色暗淡下来 ,雪下的更紧。
我禁不住的想,远在西藏的夏雨荷在干什么?
也许她在火堆旁和孩子们唱歌跳舞,也许她在简陋的房间里备课。
只是不知道在这个寒冷的冬夜里,她是否会想起远方的春天的那片油菜花海,她是否能感应到远方的冬夜里,那棵樱花树下,有一个人在默默地想她,念她,等她。
春去秋来,四节轮回,油菜花开了又败,败了又开。
漫长而又短暂的时光,在人世的长河里静静流淌,带去欢喜,埋葬忧伤,唯一不变的是充满大爱的人性的光芒。
在无尽的思念和和等待中,时光终于来到和夏雨荷初相遇的四年后春天。
这年的油菜花开的分外漫烂,满树的樱花也相当精彩,它们要以最饱满的热情迎接一个人的到来,它们也记的四年前的约定。
夕阳的余晖里,终于显现夏雨荷那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她微笑着向我招手,我喜极而泣,迫不及待的向夏雨荷跑去。
握着夏雨荷坚实而温暖的手,我几乎认不出她了。
四年的高原时光,嗮黑了她原本白皙粉嫩的脸庞,她原本纤弱的身体也变的丰满强壮,浑身散发青春的激情和光芒。
清风徐来,那片油菜花海起了波浪,它们注视我们,送来脉脉清香。
“回来了,有什么打算”我关切的问夏雨荷。
夏雨荷明亮的眼睛望着我,认真而坚定的说“我是专程来赴四年前的约定的,四年来你和那片油菜花海一直定格在我记忆的最深处,它带给我克服一切困难的信心和勇气。
我过几天还要回西藏,四年的相处我也离不开我的学生,我也离不开那里淳朴的藏民,他们对我比亲人还亲。
在我刚到西藏不久,一位不知名的藏民为了救我,摔下山崖,再也没有回来。藏族同胞给了我第二次生命,我有什么理由离开他们?”
我望着夏雨荷动情的说:“你说的对,你做的对,青山处处埋忠骨,你是我的榜样。”
夏雨荷回去不久,我就坐上了开往西藏的列车,人生何处不相逢,我要给她一个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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