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什么人说过,时间是最好的遗忘剂,确实,随着时间的流逝,伤口可以抚平,病痛可以痊愈,失恋可以忘却……,但是,至亲的离去,却是永远无法忘却的痛……
明天是清明节了,勉强拼凑了这段蹩足的文字纪念西去的父母,愿他们在天堂一切安好。
那是几十年前的事了,我还在阿坝州工作,一天,接到了弟弟的来信:父亲生病了,你回来看看他吧。我急急忙忙请了假,向家乡奔去。
那时从阿坝州到成都要乘三天汽车,成都到北京的火车要坐近50小时,到北京后在澡堂子里住一晚(那时没多少人住得起宾馆,北京站出口有一个旅店介绍处,到京早的可以安排到旅店,一般都介绍到澡堂将就一晚),第二天又坐火车到柴口堡,因北京站出发经停柴口堡的火车每天只有一趟,而且都是在后半夜到达,因此到站后,只能在柴口堡车站候车室坐到天亮,早上跑到汽车站排队买票,运气好的话可以买到头班车,坐三个多小时到县城——兴和,到了县城,赶快到车马店找乡下供销社来县城拉货的马车(一般都可以找到),给车老板递上一包好烟,就可搭马车回家了……真是一路颠簸,一路艰辛!
看到父亲,他瘦了,头髪又白了些,还可以走路,但走得颤颤巍巍,手里多了根拐杖。他头脑清晰,不停地向我述说他的病情:在锄地的时候(大概公历六月份),脖颈右侧起了一个小包,不痛也不痒,没怎么重视它,但是这个包长得很快,现在已有鸡蛋大小了,说着他撩起衣领,让我看了看,我没有学过医,对父亲的介绍,不置可否。
我问他,有什么不适,他说有时头晕,吃饭、解手都还正常。我动员他到张家口医院看看,他坚决不去,一是,老家离张家口几百公里,交通不便,他身体虚弱,很难坚持到张市;二是,当时已是11月份,老家气温已经很低了,他不愿冒险;三是,他怕花钱……
我在家陪着父母,聊聊天,把从四川背回来的大米、花生米(那时,在我们老家这些东西花钱也是买不到的)间或给他们改善一下生活,日子倒也过得去,光阴荏苒,一个月的假期转瞬就到了,那天是11月26日,我和父母说,27日我要回四川了,父亲说:假期到了,应该按时回去了,我的病就是这个样子,好也好不了,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回单位好好工作,有什么事,信件联系 。
他让弟弟在公社赊了俩斤猪肉,说第二天我走时吃饺子(那时能吃一顿肉馅饺子很不容易)。
午饭后,他说要解大手,我张罗着给他把便盆放在炕上,让他在炕上解,他不干,执意要下地来解,他一手抓着炕沿,蹲在便盆上,顺利解了手。
晚饭后,母亲把饺子馅弄好,又和面、擀皮,我和父亲坐着包,包好的饺子放满了蒸格、笼屉……父亲一直都和我们说话,神态也无异常……
睡到五更天,父亲突然手脚乱舞,痰堵喉咙,我赶快把他抱在怀里,大声喊“爹,爹!”他已无法说话,只是用手指了指弟弟,像是和我说,照顾好弟弟,撒手而去……这突然的变故,一家人惊呆了,搞得大家不知所措……
天亮了,太阳出来了,气温特别的低,几蒸格、笼屉上摆着的饺子静静地躺在衣櫃上,无人问津,父亲安静地睡在炕尾,母亲呆呆地坐在炕头,嘴里嘟囔着什么,没有眼泪,没有叹息,死死盯着炕尾的父亲的遗体,像一尊雕塑……
十天后,父亲下葬,万良叔和乡亲们要把父亲的棺椁吊下墓穴,那时我多么想再看父亲一眼,我号啕大哭,几近崩溃……
父亲走了,永远地走了。
他一生务农,含辛茹苦经营着这个家。
他心牵子孙,与人为善,忍辱负重,口碑甚好。
他累了,该歇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