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的眼睛里那些向我们显示
我们无限寂寞的东西
不再是它们自认为是的那些
by 艾吕雅
我与老猫的春雨中遇见
疫期无处可去,寡言宅在蜗居,只好阅读小说,小说是个更大的篓子,什么都能盛下。但是放多了庸俗的生活,人实在无趣得很。我羡仙人在高空,一个在光明中睡着,一个在黑暗中醒着。
清明前几日,天气忽阴忽晴,春天的心情漂浮不定,忽然升起了曦光里麦田的场景,麦子正是茁壮的季节吧,它们的碧绿,一排排模糊朦胧,竟再也看不清。心头忽地一惊,已然醒来,原是一场春梦。
决定做个散淡的人,起早登山,一天的雨云,始终追逐着我,我是个不喜欢雨伞的男人,除了累赘,还有被遮住了脸,有点鬼鬼祟祟的样子。所以紧跑几步到了道观,漫天的雨,不再拖泥带水,开始风雨交加。
孤独的云和兴高采烈的雨,它们不分彼此的搂在一起。我在观前长廊里走来走去,困兽般跺着脚,鞋底的泥屑,很快混进地上的雨水,斑斑驳驳,陷入了赵无极心灵与雨水共呼吸的画面。
道观借了地势的风水,立在长廊四顾,远远近近,丰硕的麦田,一坡往上皆是黄色绿色夹杂的荡漾,雨水吹拂,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到处泛滥着贪婪亲切的空气和泥腥味。有时候,麦子们中间的苜蓿花,蓝色妖娆,随风摆动着婀娜的腰肢,索性被连根拔起,蹂躏的不知所踪。
我倚着廊下最靠前的柱子,以为这雨没有尽头了,眼帘与水色缠绵的难舍难分,仿佛容纳了世间几乎所有的喧嚣,然后再也听不到其他什么声响,零星飞溅的雨水,顺着发髻缓缓地滴落下来,不自觉地吸了吸鼻翼,有花的芬芳。
再抹了抹脸颊的雨水,瞧春雨的时候,密密的帘幕,像是闪烁出无数道深邃的缝隙,忽然发呆所谓的悟透,先是为人,而后生活,其实的积累,多是一场又一场的自我折磨,折磨到麻木,距离逃避不远了。
大卫林奇说,只有静思才能抓住自己潜意识深处的大鱼小鱼。彼时,我也极力分辨春雨里从天而降的大鱼小鱼,这多少类似《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托马斯从不同女人身上寻找哪怕万分之一的差别。
总有瓜葛蔓延时,眼睛左右游弋,走廊尽头的漏花窗,伏着一只黑黝黝的老猫,潮湿的身体被它自己尽可能地拉长,我遇见了猫,狭路相逢,避无所避,它可能并不欢喜春雨连绵,甚至有点讨厌。
有的人与有的猫比情人还亲,同吃同睡,有的人与它们形同陌路,连彼此看一眼都平淡无奇,再也提不起兴趣。我属于之外畏惧它们的一类,怕是不在少数,和对待有的人类一样,既不惹,也不躲,平行各不相扰就好。
看样老猫被噼里啪啦的春雨烦透了,索性无所作为。我凝视着雨,过去未来没有任何区别的春雨,包括它们周而复始的路线,风和雨拥抱的姿势。老猫一动不动沿着漏花窗台,费时费力地贴成了一张突兀的剪纸,倒是与窗棂搭配出另一种雨过天晴的结局。
有时候,风雨旋转着带动了它垂下的尾巴,黯淡的尾巴浸透了雨水,像极了一束脱离了土壤的麦穗,我以为它陷入了梦魇。
插画:黑泽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