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在一个下着春雨的夜里,彻夜哭诉,在寂静的乡村里哭成一个传奇


娘在一个下着春雨的夜里,彻夜哭诉,在寂静的乡村里哭成一个传奇

春雨淅淅沥沥,针尖一样细柔的春雨,落在屋外的桃花,后院的梨花上,就像挂满了毛茸茸的细密的汗毛,晶莹透明的雨水在花瓣中聚集多了,有水珠滚落下来,砸在地面上,地生疼,落在脚上洇湿了红色的绣花鞋,娘也疼。

娘14岁,靠在门楣上看春雨牛毛一样从空中落下,树上滚落的水珠砸在花瓣上,庭院里的梨花桃花不堪重负,打着旋儿落下,落在院子的泥水里,娘想哭。

娘有哭的意思,大约在一周前。

娘看见村头媒婆扭着一双三寸金莲,进堂屋和外公说话,娘心里就有了哭的欲望,那时娘哭的时候没有声音,在心里,两行热泪在光洁的脸上蚯蚓一样挂着。

娘说,那一年,午饭后晴朗的天空上突然下起淅淅沥沥的春雨,雨不大,一阵紧,一阵密,一阵无,一阵有,温柔的春风將雨丝吹在她绞过的脸上,雨没有汗毛的阻挡,从娘光洁清瘦的脸颊上一路奔涌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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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用手指将粉色的手绢拧成一团。娘看见,院子里娘的亲戚们屋里屋外忙活娘的婚事,不管娘。

娘就开始哭了,娘哭的时候,忙活的亲戚们看见了,也没有人劝娘,匆匆从娘身边走过,低着头,嘴里骂这春雨无常,好端端草长莺飞的日子,雨却来凑热闹。

娘的爹,娘的妈看见娘哭,也没有劝的意思,脸上洋溢着喜悦,嘴里嘟囔:小女子没有白养,出嫁的时候知道哭爹哭娘,懂礼数。

娘哭出声来的时候,春雨有点密,娘哭得梨花带雨,泪水湿了睫毛,声音尖细像春天的黄鹂鸟,没有起伏,像春雨中波澜不惊的细长雨丝一样,不带拐弯。

娘的哭没有经验,和村里出嫁时姑娘们司空见惯哭的样子是一样的。

娘哭得有点生硬,没有技巧,嘤嘤啼哭。

娘的哭持续时间不长,娘的哭就变成很粗的嚎啕。

娘说,在她的哭声里,旁人是能听出来她真的很难过。

娘自己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难过,她觉得她快要死了一样的难过。

感觉到难过的娘,就不管不顾了,两手捂住眼睛放肆地哭,娘的哭声里就有了内容,这内容她也说不清楚,但是听起来很悲伤,很悲壮。

娘家里的亲戚不知道娘的哭声里的内容,过来劝娘,娘甩开亲戚们拍她的手,越哭越有气势。

外婆过来也劝娘,娘还是不听,哭得更加理直气壮。

娘在一个下着春雨的夜里,彻夜哭诉,在寂静的乡村里哭成一个传奇

娘说她真的很难受,娘说她不是哭这场不期而遇的春雨,她是哭一个在她心里的人,她不能哭出这个人的名字,娘是哭给他听哩,他就在隔壁的院子,同样的春雨中,听娘哭。

娘的哭带着埋怨,带着委屈与不甘。娘是哭给爹妈听的,可惜爹妈听不见娘哭的内容,娘的爹妈觉得娘哭不合时宜的春雨哩。

娘说,其实,娘的爹妈是知道她哭的内容的,只是不愿意承认她春雨里哭雨的真实内容罢了。

娘是哭给自己的,哭自己的无助,哭没有人帮她。

娘在一个下着春雨的夜里,彻夜哭诉,在这寂静的乡村里哭成一个传奇。

娘的哭,爹是听进耳朵里了。

爹的家就在娘的家村子的最边上,爹就在那座很有气势的房子里,他是听得见的。

爹是一个跛子,家境殷实,爹有做银匠的手艺,听见娘在雨夜里哭一个晚上,爹装作听不见,让娘自己在她的闺房里整夜里哭,爹是不能过来劝娘的。

娘在春雨淅淅沥沥的某个晚上,看着屋外时断时续的春雨。

娘对我说:娘哭雨,是哭给会听的耳朵哩。

娘在一个下着春雨的夜里,彻夜哭诉,在寂静的乡村里哭成一个传奇

作者简介 邹冰 笔名 四眼周,关中刀客 , 60年代生人,陕西、甘肃作家协会会员,著有《我的生活从日落星稀开始》,曾在《人民日报》《解放军文艺》《青年作家》发表小说若干。现任陕西某杂志主编、报刊专栏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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