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外人》醒世揭露:真实总是披上荒诞的面纱,纯粹终会摆脱虚无

“面对这样一个充满启示与星斗的夜,我第一次向这个世界的冷漠敞开了胸怀。我体验到这个世界和我如此相像,终究是如此友爱,我觉得我曾是幸福的,现在依然是幸福的。”——《局外人》

在这个世上,总有太多我们不认同的人或事。每每面对的时候,我们大多会妥协退让,以让自己生活得简单些,亦或会反躬自省,以求实现与他人的大同。

然而,想要在标准参差的世界保有本真,注定要承载许多的孤独和困苦。

心理学家萨提亚曾讲过一个隐喻:我们身处社会,身边总有一些标准和桎梏像模具一般,丈量着我们。于是,大多数人都只能倚身到这个模具之中,如果哪里与之不符,那么就用剃刀剔除。

从某种程度上说,这便是世界的荒诞性。我们试图将所有事物纳入一个统一的标准和秩序,但世界并没有承诺我们,一切将有条不絮。

法国作家加缪是荒诞文学的代表人物之一。1957年10月,44岁的加缪成为了历史上最年轻的诺贝尔文学奖得主。他的作品始终从人的生存困境出发,揭示了世界的荒诞性,并主张直面荒诞,在荒诞中奋起反抗。他笔下的人物总是与社会格格不入,觉得自己活在世界上是一种偶然的错误。1942年出版的第一部小说《局外人》是他的核心作品,也是他创作架构的基石和起点。

《局外人》醒世揭露:真实总是披上荒诞的面纱,纯粹终会摆脱虚无

《局外人》的中文译本仅有五万字,没有冗长又陌生的外国人名,言语简洁无华,让人一旦开卷,就欲罢不能地将它读完。书中的主人公默尔索因为在母亲的葬礼上没有哭,所以被判以死刑。默尔索俨然这个社会的局外人,徘徊在社会边缘。他用拒绝撒谎的方式,抵抗社会所设定的游戏。

加缪借由主人公默尔索“荒诞“的言行,向我们传递了自己的主张:生命中的荒诞感不可能是一个终点,而是一个开始,在我们意识到生活中的荒诞后,不应选择远离,而是要继续奋进,推动巨石。


《局外人》醒世揭露:真实总是披上荒诞的面纱,纯粹终会摆脱虚无

在默尔索冷漠荒诞的背后,隐秘着对世界的爱与亲和

小说的主人公默尔索看似是一个冷漠的,没有道德原则的人。在全书的开篇,默尔索的内心就彰显着一种不可理喻的荒诞:“今天,妈妈死了。也可能是昨天,我不知道”

因为没有条件照顾母亲,而把她安置在更适合的养老院。在收到母亲去世的消息后,默尔索认为一切只是公事公办,还在参加母亲葬礼的途中睡了一路。即便是守灵的一夜,他也并没有按照世俗所期待的那样静默悲痛,而是和门房聊天、抽烟、喝咖啡。甚至,他在母亲的葬礼没有哭。而这一切,都成为了日后检察官审批他杀人事件的铁证,即便这些与案件毫无一丝关系。

对于母亲的死,他没有表现出应有的悲恸。在身边的人看来,他是一个冷漠的、无情的、没有任何道德原则的人。因此,他被定罪的根本原因,是他违反了社会的道德准则。当所有人都站在荒诞之中的时候,最真实的人反而成为了最荒诞的那个。

“如果社会发现有一些棋子,对于制定的制度并不遵守的时候,就会彻底将之排除棋局外,使其沦落成一个局外人,就好像本文的主人公默尔索。”——加缪

加缪并不是要揭露默尔索的冷漠,而是希望读者能够看到默尔索荒诞冷漠的背后,是一颗热爱生活,忠于本真的心。

在我14岁那年,我的父亲始终没有掉一滴眼泪。我觉得父亲是决绝且冷漠的,可是,我不明白,他在照顾瘫痪在床的奶奶时,却又是那么尽心尽力,温存而有耐心。直到我看到莫言在所说的那句话:“当众人都哭时,应该允许有的人不哭。当哭成为一种表演时,更应该允许有的人不哭。”这个世界从来不缺少眼泪,真切的情感和深切的惦念,才是灵魂深处所流淌的爱。

正如看似冷漠的默尔索,他是爱着母亲的,在他看似荒诞的言行背后,掩藏着对母亲深深的爱。在母亲葬礼的路上,他听院长说,母亲会由女护士陪着散步,直到村子里。于是,他用母亲的视角审视着眼前的柏树和土地,试想着母亲在傍晚所见的景色,他理解母亲所有的心情,理解她的忧伤和喘息。回到家中后,他把饭厅的桌子搬到了卧室,因为母亲不在身边,他觉得房间太空。从心理学的角度看,物理空间是心理空间的写照,母亲的离去,成为了默尔索心中的缺口。

他似乎可以适应任何一种处境,因为他的母亲上前总说“到头来,人什么都能习惯”。默尔索不但接受了母亲的价值观,还把它内化到了自己心里,这是对母亲最深沉真挚的爱。

默尔索在诸多隐秘的瞬间,表露着对世界的亲和,深深浸浴在生活的当下。他会把报纸上觉得有意思的东西剪下来,贴在旧簿子上;会在看到俱乐部运动员在街上欢呼的时候,大声地回应他们:“是的!”他会关心老萨拉马诺和他的那条老狗,听他唠叨并给他安慰;他对任何人都没有偏见,甚至不会拒绝众人都不喜欢的皮条客雷蒙,反而和他成为了朋友。

虽然默尔索的种种言行在世人看来,荒诞且不能理解,但在默尔索的心底,始终保有着对生活的热爱。对于这个世界而言,他是疏离的,但世界于他而言,却是开放的,也正因如此,他从不会在心中对他人他物预设敌意和立场。

在很多人的心中,当面对对方请求的时候,会先预设不接受,再寻找理由说服自己接受,因为这些理由会使得自己看上去像个好人。然而,对于默尔索来说,他的心在对待他人时,始终是敞开的,就如他自己所说:“我们没有理由不这样做。”

这样的亲近与包容,是小说的一条暗线,所以很容易就会在阅读的过程中被略过。但是,所有的这些都不应被忽视,因为它们是默尔索的一部分,是他生存于世的价值基础。

加缪说:“他所遵循的道路通向生存的阳光,那是一条完全靠我们微弱的力量、用我们荒诞的材料铸造的道路,在生活中它本来并不存在,直到我们造出它来。”可以说,《局外人》这部早期作品,早已预设着加缪已将对于爱的主题,悄悄铺设开来。


《局外人》醒世揭露:真实总是披上荒诞的面纱,纯粹终会摆脱虚无

敏感和真实是莫索尔对抗荒诞的武器,也是他宿命的原罪

哈佛大学的心理学家杰罗姆·卡根曾做过一项研究,通过22个具有敏感特质的孩子,以及19个非敏感特质的孩子。他通过检查敏感孩子的体液后发现,这些孩子大脑中的去甲肾上腺素素含量偏高。去甲肾上腺素是一种肾上腺髓质合成和分泌的激素,它会使我们全身的小动脉与小静脉都收缩,血压上升,心脏变得兴奋。

与普通人相比,敏感者的神经系统比较敏感,那么在高度刺激的环境中待久了,就容易心烦意乱,神经系统会应接不暇,疲惫不堪。他们的听力、视力或者其他感官系统比别人敏锐。

——《天生敏感》

默尔索无疑就是一个极致的敏感者,在书中的很多字里行间,都能感到他在对抗着这个世界一切激烈且复杂的喧嚣。

在停尸间里,就连母亲棺木上那颗发亮的螺钉,他都觉得格外刺眼,照在白色墙壁上的灯光,也让他感觉很累。送葬的当天,贝莱兹苍白脸色上的血红色泽,都给他造成了强烈冲击,他感觉天空亮得让人受不了,血液直往太阳穴上涌。他甚至迷失在阳光、皮革味、马粪味、油漆味和香炉味中,以致双眼模糊,神志不清。

默尔索常常把“这不能怪我”挂在嘴边,确实如此。敏感明锐似是他与生俱来的诅咒一般,侵袭着他生命中的每一天。楼梯井深处升上来的潮湿气息,耳朵里血液流动的声音,发亮头发反射的灯光,迈尔吉尔路上的万家灯火……

对于默尔索而言,这个世界太过喧嚣,他渴望的安宁总是被这样的聒噪充斥和打扰。他的内心渴盼光明,但他的身体却发出抗议。正如加缪在《反与正》中所说:“有两件事对我极为珍贵,我也难以将它们分离:我对光明与生命的热爱,以及试图描述绝望经历的隐秘执念。”

在海滩上,他感受到了和母亲下葬那天一样的阳光,砂砾和贝壳反射出来的光,像利剑一样晃刺着他。他迫切地想要躲避太阳,想要寻找岩石后面清凉的泉水。然而,正是这个喧嚣的世界和肉体对于安静的渴盼,使他最终扣响了命运的扳机。

在加缪看来,默尔索不是没有感觉的人,相反,他的内心有一股坚韧不折的激情。这意蕴深厚的激情,来自他的敏感与清明。身体与瞬间的双重真相,打碎了一切做作与伪饰,并冲破荒诞的侵袭。或许默尔索对一切环境的刺激如此敏感过激,不过是因为触动了他心底的那燃烧的热情,他只是知道这个荒诞的世界,不值得他交付出自己的这份热情。

因为这份敏感,默尔索身体中的每一种感官都能深刻地体验到身体的存在于意义。在这个虚妄荒诞的世界,身体不会说谎。也只有自己的身体与瞬间直接相关的一切,才使他获得绝对和真实。默尔索是一个活在当下的人,即便他所拥有的每个当下都是在与这个荒诞的世界对抗。


《局外人》醒世揭露:真实总是披上荒诞的面纱,纯粹终会摆脱虚无

冷静和清冷的反抗,是摆脱荒诞和虚无的开始

默尔索始终是真实的,就仿佛他人生的使命就是要在这个世界始终保有这份真实。

门房问他是否想再看看母亲的仪容,他直言不想;母亲下葬的第二天,他就和女友缠绵云雨;他告诉女友自己并不爱她,但是可以娶她;检察官问他为什么杀人,他说是因为太阳。

对默尔索而言,他就是一个局外人,徘徊在社会边缘,用绝对的真实抵抗社会的游戏。加缪赋予他抵抗的方式很简单,就是“拒绝说谎“。在加缪看来:“撒谎不仅仅是说假话,事实上,尤其是你所说的不仅仅是真相的时候,你就是在撒谎。在心灵层面上,说出的内容比内心感受到的更多,就是在撒谎。”

事实上,加缪也是一个追求生活本真的人,对他而言,出路在于创作。在诺贝尔颁奖晚宴上,他向世人倾诉:“无论我们作为人有着怎样的弱点,我们职业的高贵却永远扎根在两个并不容易坚守的承诺里:对于知晓的事,觉悟谎言;对于任何压迫,反抗到底。”

当默尔索面临被审判的当他,他觉得听到别人谈论自己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他对一个法警说:“看一场官司也让我感兴趣。我这辈子还从没有机会看过呢。”对默尔索而言,即便他即将坐在被告席等待审判,却依旧是一个局外人,甚至出离了自己,等着“看”这场荒诞虚无的表演。

社会学家欧文·戈夫曼曾用拟剧理论的重新看待社会学,他指出:社会行为从本质上来说,就是社会表演,每个人都在扮演着不同的角色,因此,每个人其实都是“演员”。

每个人在日常生活中,都是在根据所处的环境来定义自己的行为,会有意无意地向他人传达信息,而他人则会根据我们所传达的信息来做出相应的回应。演员要想方设法地使自己的表演符合观众的期待,也就是使自己的表演倾向于迎合这个社会的某种主流价值观。

如果个体希望使自己的表演达到理想的标准,那么他就必须摒弃或者隐瞒与这些标准不一致的行为。——欧文·戈夫曼《日常生活中的自我呈现》

如果用欧文·戈夫曼的理论来看待默尔索,那么,他便是一个本色出演的观众,而审讯大厅里,每个人都成了演员,都在希望自己呈现出符合社会标准的表演来迎合观众:大家都像在俱乐部里碰到熟人一样高兴;记者热情地握了握法警的手;记者微笑着和他说话。知道法庭响铃,一切戛然而止。

在审讯的时候,莫索尔看到了之前在饭馆吃饭时看见的那根奇怪的小女人,她的表情精确无误,神情坚定不移,机械的行为掩饰着灵魂的苍白空虚,她是一个标准意义上的“正常人”。但是,在默尔索看来,这些看似正常的日常行为,才是最不正常的。

当每个人都在表演的时候,他是一个冷眼旁观的看客,或者说是一个本色出演的旁观者。在审讯案子的时候,所有人都把他撇在了一边。一切都在按照剧本进展着,但是他不能有任何干涉。他的命运即将被发落,但是却没有人征求他的意见。面对自己生命的去从,他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旁观者。

审讯的整个过程,没有人讨论杀人案的本身。在法官眼里,默尔索犯的最严重的罪行是没有在母亲下葬的时候掉眼泪。加缪曾用一句话概括《局外人》的主题:“在我们的社会里,任何在母亲下葬时不哭的人都有被判死刑的危险。”

默尔索是一个真实纯粹的人。只是,纯粹的东西往往消逝得太快。默尔索被判斩首,他没有话说,也放弃了上诉。因为他看到了生活的荒诞,对这个市场说着“我怎么都行”的人而言,在一个荒诞的世界中,一切看似有意义的事物其实并没有意义,因而也不值得认真对待。

默尔索在意识到生活中的荒诞后,没有继续前行,而是选择了远离。对于一个活在当下,直面荒诞的人来说,未来的岁月并不比他已经对过的岁月更真实。

在小说的最后瞬间,默尔索的生命力在悄然恢复,摆脱了虚无。面对充满启示与星斗的夜,他第一次向这个世界温柔的冷漠敞开了胸怀。他不想逃避,不想再如此孤独,他希望被处决的那天有很多人来围观,以他的行为警醒世人,唤起人们内心对荒诞的反抗。

正如加缪所说:“确认生命中的荒诞感不可能是一个重点,而恰恰是一个开始。”面对荒诞,我们每个人都应该重新审视自己的人生。作为活在世上的幸运儿,我们是选择简单的随波逐流,还是艰辛的抵抗坚持?

唯有揭示荒诞,才是反抗荒诞的滥觞。

当某一瞬间,你觉得自己产生了一些奇怪念头的时候,当某一时刻,你觉得自己不太正常的时候,不要忽略,也不要逃避,请给自己一些时间正视它,在我们还有勇气的时候,在我们甘心之前。

生命拒绝被赋予的意义,不代表生命没有自带的内在意义。生命的意义和使命就是:以自己的名义对抗荒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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